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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气中残留冷梅的残香,月光照着他苍白如雪的脸,他微微喘息,说话已经变得费力。“三年前入主东宫那一日,我答应过你,要创造一番盛世。我不想让你活在乱世里,我想让你每每放眼望这片天下,都是繁荣平安,万家灯火,而不是狼烟四起,是我没有做到。
雁门关能成功收复,我也算用这最后的时光,还了你一个太平安定的大唐。”他合上眼睛,良久:“是我没有守好这江山”
我摇摇头,把头埋进他雪白的狐裘里,与他十指相绕:“已经足够了。”
身为帝王,一生再呕心沥血,最终也不过是留给后人评价一句是非功过。唯独缠绵情义经年不衰。“湛儿,有一句话我藏在心里很多年,一直想要告诉你。”
话落他已没有回应。
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双鹧鸪,在雪地里自在地打闹嬉戏。
我看着这双紧闭的眼睛,往事如断了线的珠子,噼里啪啦散落一地。
我仰望了一辈子的这个身影,他安详地睡在我怀中。
我抱紧他:“我喜欢你。”
这份心意,我一直害怕他拒绝,如今他再也不会拒绝了。我这一生就只想对他说这么一句话,可一直到他死,也没能让他听到。
大雪纷纷扬扬,一阵风吹过,正在盛放的红梅簌簌飘落枝头。他偎在我怀中,月光似一层冷霜洒在他身上,嘴角噙着笑意,不知是不是在笑我太傻。
臻园阁外传来厮杀声,半边天被火光映的通红。
李涵果然兵变,带早已埋伏在宫门外的府兵杀进大明宫,六弟李悟率神策军阻拦,朱墙碧瓦的大明宫变成尸殍遍野的屠宰场。
今夜的血流成河,湛儿早就预料到。
他册封李涵为皇太弟,又把唯一能威胁他称帝的李瀍遣去边塞,李涵成为大唐下一位帝王已是板上钉钉。何必还要弑兄篡位多当一天皇帝就那么重要
好在兄弟相残、兵戈杀伐,与湛儿再无关联。庭院里飘落洋洋洒洒的无根花,树枝上残留暗香的点点嫣红。
喊杀声直到三更天才渐渐熄灭,大雪依旧下个不停。
我抱着李湛的尸首跪卧在阁中,四壁全是他亲手画上去的水墨。
阿央慌里慌张推门而入,只看表情就能猜到不好的事情已然发生。
我抬头:“李悟没拦住他,他杀了李悟,对不对”
阿央全身发抖,瞳孔没有焦点地望着我,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鸟。“他们包围了臻园阁,江王说要公主把陛下交出去”
“江王他已是大唐的新皇。”我冷笑一声,轻轻把湛儿放好,起身夺门而出。
阿央在原地愣了一下神,随即提了盏灯跟上来。
拉开院门,院外的火光顺着徐徐敞开的门缝刺入双眼。火光中的身影,明黄的腾龙朝服,十二珠冕旒,他身后是百十名穿着盔甲的军将,手中擎的火把将漫天雪花在火光中映成红色。
盔甲将士见院门打开,立刻举起弓箭瞄准出现在门口的我,动作整齐划一。
深吸了一口气,寒风真是冷的穿肠刺骨,看着身穿龙袍的阿涵,我已经认不出他,目光扫过箭弩,手一松就是万箭穿心。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毛,可是我想,这个时候,就算不是真的坚强,至少也要假装着坚强。我摆出身为公主最高贵的笑容,笑里望着李涵:“湛儿死了,阿瀍远在边塞,李悟也死了,看来,下一个是我”
“最后赢的人是我,姐姐。”李涵得意地斜睨我一眼,背着手往前走了一步,明黄的朝服亮的我眯起眼,他身后露出一个女子的半个身影。我微微侧了脸看去,认出是紫宸殿前给我通风报信的姑娘。
我冷嘲一声,我不知那姑娘是谁,也不知她为什么要把李涵的计划泄露给我,我只知道李涵真是可怜。他从没放弃过爬上含元殿中的王座,却一路上没有人帮他,直到最后一夜,他的人还在帮他的对手。
我抬起头,迎着他低头凝视的眸子:“你真的赢了么孤身一人的王座,姐姐祝你坐得舒服。”
我的冷嘲热讽激怒了他,他劈手夺过身边一个将士手中的弓,拉圆了弦瞄准我。“为什么,我才是你的亲弟弟,为什么要帮他”或许是火光的缘故,他的脸竟是通红。
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,他记恨我,记恨我在太子之位的选择上选择了湛儿,记恨到如今。可我没有什么好的理由给他,我之所以那么做,只不过是因为喜欢湛儿,想看着湛儿成长为威震四海的君王,可这个理由对他来说一定算不得什么理由。
“自古皇位传承都是长幼有序”
“借口”他蓦地打断我,眼睛里狰狞怒意。的确是借口,人们不总爱那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搪塞么。
“这些年,你眼里心里只有皇兄。姐姐,你知不知道,我有多恨你,多恨你们。”他拉着弦的手指动了动,似乎是弦拉的太紧,割疼了手。
“恨就动手罢,反正我也是孤身一人了。”原本面对死亡还有一些恐惧的,说着说着反倒自己求死了,说出口时连自己也吓了一跳。可是话落突然意识到,我果然是孤身一人了,湛儿死了,我在世上的未来也就死了,这样一想再抬头看这些对准我的箭,竟然一丝畏惧也无,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。
李涵面无表情地笑笑,松了弦,将弓箭扔到地上:“庆功宴上我答应他不会为难你,把他的尸首交出来,你就还是大唐的公主。”他补充说:“我会厚葬皇兄的。”
李涵眼里含着笑,是积压在心底的岩浆终于爆发出来的猖狂得意。
我往后缩了缩,碰到阿央手里的灯笼,灯笼晃起来,惹得人的影子也跟着晃动。心中有个念头油然而生,瞬间就强大到占据了整颗心脏,我从阿央手里接过灯笼,说:“好。”
转进阁中,墙壁上挂满湛儿生前的画作,案几上那幅鹧鸪双飞图,留白处是他亲手题上的诗句。
“他想要你,才不是想要好好安葬你,他只是想昭告天下你是真的死了,这样才能安稳地登上皇位。”望着安详睡容的湛儿,我独自喃喃:“我才不要。”
我曾经做过一个梦,梦里他一身大红的喜服,挑开我大红的喜帕,窗外是净月高悬,有两三婆娑树影,花香透过檀木窗,萦绕鼻尖。花堂上红蜡雕琢成各式各样的喜烛,点燃的时候,满堂灯火通明,亮如白昼。
我提着灯将墙角一幅画引燃,瞬间整座臻园阁的上千幅画便陷入火海。是了,千万只喜烛燃烧的时候,或许就如同此刻璀璨炫目。
看着整座臻园阁变成一片火海,嘴角终于噙起隐隐笑意。
我不想让阿涵找到湛儿,他活着的时候被帝王的枷锁束缚,死后不会想再沉睡进冰冷的皇家陵墓里。想起繁星满天,青梅煮酒,他说若世上真有来生,他只愿做个闲云野鹤的画家,带着他的画笔走遍大唐山山水水。
那时候他问我我有什么愿望,我说我活在当下,对将来之事没有想法,其实我是骗他的,我有一个心愿,我想来世无论他走到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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