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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希安”
随着他这一出闻声辨人,屋子的隔间便走出来一人。丹凤眼,薄唇,眼角嘴角尖细,活生生一副刻薄之相。
这人名为“石希安”,祖上世世代代从医,悬壶济世,是邵慕白的挚友。前世,他众叛亲离,落得万人唾弃的下场。而眼前的石希安,却是他唯一的朋友。
但,也是与他割袍断义的第一个。
石希安离开他,不是什么“墙倒众人推”的时候,而是他初登盟主宝座,受千万人恭贺的时候。曾经,他们是交心的朋友,连屁股上有几颗痣都要分享,最后却分道扬镳,相忘江湖。
因为,石希安是上辈子唯一一个能懂段无迹的人,他看清了邵慕白,也看淡了邵慕白,最后在段无迹还没离开漠堡之前,他便先离了去。
他曾说:“邵慕白,你对段无迹做的一切,来日,必千倍万倍反噬到你自己身上。”
这话没错,所以他遭了报应,乃至重生后也没能摆脱。
故而再见到友人时,邵慕白自然万分顾惜。
“干什么眼睛抽了”
石希安在药罐子里捣药,莫名其妙地看着邵慕白,模仿他的语气道,“哎,还说什么我下山了,肯定要做拯救苍生的大侠,我还以为你要干多大一番事业重振武林呢,原来啊,是跑到山里喂狼。”
他的毒舌功夫跟段无迹不相上下,只是段无迹话少,他却一直口若悬河。
“你懂什么万事开头难,我这是欲扬先抑。”
邵慕白一面说一面想,呵,到时候老子大显身手召唤一批鬼差出来,你可别哭着求饶。
石希安翻了个白眼,“哟,那您老人家可得悠着点,别把自己抑没了。”
邵慕白想起被段无迹一刀刺心的情景,悲从中来,声音沉了下去:
“这一遭,委实在我的意料之外,谁想他会真的下手”
石希安嗤笑一声,将杵药棒扔回药罐,“你这语气怎么跟怨妇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负心汉抛弃了呢”
邵慕白欲哭无泪,惨兮兮地吸了吸鼻子,“也差不多了。这一刀直冲我的性命,可见我在他心里没什么地位,甚至比不上蝼蚁。得亏是碰到你,不然我铁定暴尸荒野了。”
石希安起身,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好一会儿,木着眼睛木着脸,一字不发。
“你,你怎么了”邵慕白跟着愣住。
石希安仍是没说话,站了小片刻,竟折身去了储药房,拿了两株邵慕白不认识的药草回来,扔进捣药罐。
“我以为你只有外伤,没想到脑子还坏了,给你加一味药。”语罢,他咔吱咔吱地捣药,桌上因此溅了几滴绿色的药汁。
邵慕白大呼他没良心,“你发什么疯我脑子好好的给我瞎吃什么药”
“好的么”
“当然”
“好个屁你当我是半吊子庸医还是三岁小孩儿就你这样子,老幻想自己被害了,神神叨叨的,我看八成是失心疯”
“我还用幻想事实明摆在这儿,我受伤是真的,你救我也是真的,怎么就幻想了”
说到这里,石希安放下药罐子,两手环胸,慢悠悠质问:“那你见过哪个真被刺中心脏的人,睡三天就像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要认识这种人,邵大侠不妨介绍给我,让我膜拜膜拜,因为他不是鬼魂就是神仙。”
邵慕白一愣,脑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,问:“你什么意思”
石希安拍了拍手,干脆把话挑明,“伤你的这人,既没刺中脏腑,又没划破动脉,避开了所有一刀致命的要害,看上去又好像是冲着你的性命去的。显然,他是受人所迫不得不给你一刀,同时又不忍心真杀了你,就做了这么个障眼法咯。”
一番话下来,邵慕白的脸色一圈接一圈漾开,腾地站起身,“你是说,他没想杀我”
石希安又白他一眼,咄了一声:“出息”
邵慕白一时惊喜万分,恨不得跳个几丈高发泄一下。
好险,又差点错怪他了
正欢腾着,似乎想起什么相同的位置,相同的力道,为何前世他沉睡了那么久
他昏迷了足足四十九天,醒来那一刻,便听闻段无迹被人追杀,活活挖掉了膝盖骨。平教教主和段如风为了救他,双双丧命。
难道这期间是有人故意对他做了手脚,让他昏睡不醒,好趁机对段无迹痛下杀手
想到这里,他后背冒了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普天之下,谁这么恨段无迹
答案,不言而喻。
邵慕白的拳头咯咯作响顾兰之,你好狠的心
“我出去一下。”邵慕白一面说一面穿衣裳,白底黑褂,很简单的样式。
石希安眉毛一竖,本着医者父母心的职责,“伤还没好呢你要去哪儿”
邵慕白嘿嘿一笑,“当然是去找这个要杀我又舍不得杀我的小魔头了”
石希安瞧他的痴汉样,鄙夷到极点。
“出息”
桌上的药罐静静立在角落,杵药棒躺在里面,透着浅淡的药草味,那味道苦涩刺鼻,渐渐飘散在空中。
这之前,邵慕白的心中断然是万分的苦,比这药味只有过之而不及,但正因为太苦了,给他一丝丝的甜,便让他花枝乱颤。
时正半夜,月光浓郁如琼酿,山间虫鸣如鬼哭。段无迹一手策马,一手拿着火把,孤零零在山间小道行走着。
他受父亲传唤,本来今日要回平教的,奈何出城时碰上一桩杀人的事故,耽误了行程。
说来也是罕见,今日朗朗乾坤,居然有人在大街上杀人,好巧不巧就死在他面前。那被杀之人脸上横着一道年代久远的疤痕,临终时眼睛还死死瞪着他,似乎怪他没有出手相救。
笑话,这人与他身后的仇家皆大刀阔斧戾气深重,显然是一起江湖上的仇家争斗。若是插手了,身上又得沾血,他便又得去布庄换身行头,麻烦又浪费时间,不值当。
而且,他始终是平教的人,若暴露了功夫,难免惹上一身麻烦。所幸他戴了斗笠,旁人认不出他,否则这一桩血案又要跟魔教挂钩,三五几个人传出去,这死在他跟前的人,就变成他段无迹是凶手了。
呼
迎面忽来一阵晚风,扬起他垂下的黑纱,段无迹嗅到空气中的血腥,眼神一顿,拉了缰绳停下。
“何人”
他挺直脊背,声音不响不弱,微微举高了火把,将光亮普照的范围扩大。环顾四周,只有树枝野草被风拂动的影子,并无异样。
背后又传来一阵凉风,段无迹眼中杀气顿现,猛然朝后望去仍旧无人。
他意识到不对劲,抬手,摘下黑纱斗笠,企图将视野变得清晰,却无甚帮助。
而就在此刻,身旁突然刮来一阵狂风,似腾云驾雾的巨龙般,直直朝他冲来,他躲闪不及,被一股强力推翻下马。他倒是身手敏捷,落地的瞬间足下一点,轻飘飘立在一旁的巨石上,只是那火把脱手,滚了两下便灭了。
火光皱失,只剩惨白月光。
段无迹的眼睛盯着方才摔下的马背,分明什么也没有,心中微恼。
“什么人在装神弄鬼出来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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