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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寒门状元》TXT全集下载_298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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旁边有人帮腔:“藩台大人和臬台大人说的极是,那姓沈的本来就为筹措军饷的事发愁。他没钱,拿什么买盐?”

这时夏宽又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:“诸位大人怎么就没想明白呢?若督抚衙门与佛郎机人以茶换盐,连买茶引的钱都省下来了,如此一来,与佛郎机人贸易赚取的差价,恐怕是几倍的利润啊……”

章元应和林廷选等人,瞬间面如土色。

他们只是想到沈溪需要花钱去跟佛郎机人买盐,却没想过沈溪可以不用茶引,就可以把茶商的茶叶贩卖给佛郎机人,可能一斤不过二十文左右的粗茶,就能从佛郎机人那里换取几十斤上百斤的海盐,而一斤海盐至少可以卖三十文,这就是对外贸易的巨额利润。

“砰!”

章元应恼羞成怒,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,让在场人的神经都绷紧了。

章元应紧绷着脸说道:“想跟佛郎机人以茶换盐,也要先问问我们藩司衙门是否同意,看看哪家茶商和盐商敢去督抚衙门卖茶买盐引!”

林廷选释然:“还好地方茶商和盐商都在藩司和臬司控制之列,只要让人把话传下去,谁人造次便将其茶叶和官盐查扣,杀一儆百!”

这次所有人没有急着高兴,全都侧头看向夏宽,想听听他有什么说法。

夏宽这会儿无奈摇头,他发觉眼前这些精明世故的老狐狸,在官场上勾心斗角、尔虞我诈、搞政治倾轧是一把好手,但在跟沈溪的这场较量中,他们几乎和傻子无异!

夏宽拱手行礼,正色道:“敢问几位大人,佛郎机人若不将盐运送到广州,而是送到福州、泉州当如何?督抚衙门提调的是闽地、江赣和浙南茶商手中的茶叶,几位大人如何利用广东布政使司衙门的影响力,阻止督抚衙门与佛郎机人交易?”

章元应和林廷选,别说是吱声,连屁都没了。

在以前,广东、广西、湘南地区提盐必须要从广东、海北盐课提举司所辖盐场提取,布政使司衙门不允许盐场放盐,沈溪空有盐引只能望盐兴叹。

可现在情况却不同,督抚衙门决定直接跟佛郎机人以茶换盐,那他还用留在广东的一亩三分地?

直接去福建的福州或者泉州港,那里也是大明对外贸易口岸,甚至去别的海港城市都可以,只要沈溪手上拥有朝廷赋予的跟佛郎机人的贸易权,就算港口不开放,沈溪也能让其开放。

沈溪人都不在广东了,你怎么用权力威胁地方商贾?

沈溪把生意交给别的地方的商贾,广东的盐商和茶商都跟着布政使司衙门喝西北风,除非你能把大明所有商贩都威胁到,不许他们跟沈溪交易!

更加要命的是,沈溪没从盐场提盐,盐场没有盐引跟朝廷申报来年盐场补给,灶户一年努力打了水漂,肯定会闹事。

制盐毕竟需要人力成本。

沈溪所做这一切,都是利用他手头上的合法手段,通过跟佛郎机人贸易的权限,在不需要茶引的前提下,卖出茶叶获得海盐,赚取巨额差价,如此一来剿匪的军费就有了。

在场的官员和幕僚,包括右布政使章元应和按察使林廷选,皆都鸦雀无声。

此事办砸的后果,不但地方财政要亏上一大笔,同时也无法对盐场和支持布政使司衙门的本地士绅商贾交待,更加要命的是,回头朝廷一定会追究责任,他们中大多数很可能会被罢官免职。

夏宽自知说出这些话来,已经为在场之人不容,为了避免自己成为被迁怒的对象,早走为上策。

夏宽起身行礼:“诸位大人,在下该说的话已经说完,想来沈督抚之所以留在广州府多日,是要暗中与佛郎机人洽谈以茶换盐的细节,如今事情既然定了下来,不日就将动身前往福州。若要挽留,似乎……还来得及。在下先行告退!”

说完这些话,夏宽无奈摇摇头,站起身来从侧门退出厅堂。

夏宽倒是走了,在场的官员却面面相觑,不知所措。

摆在章元应和林廷选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,要么坐以待毙,要么挽留沈溪。或者还有一条路,那就是跟沈溪火拼,但沈溪如今拥有都指挥使李彻的无条件支持,拿手头上的衙差去跟沈溪的亲兵拼命,无异于鸡蛋碰石头。

……

……

而此时驿馆内,沈溪心情大好,朝刚领了三十两俸禄高兴得昏了头的唐寅一摆手,道:“伯虎兄还愣着干什么?回客栈收拾行李,今天我们出城北上,往福州去!”

唐寅这时才回过神来,诧异地问道:“沈中丞,您这是上演哪出?这盐引的事尚未得到解决,我们怎么往福州去?莫不是盐引都留给藩司衙门?”

沈溪道:“谁说的,这不刚跟佛郎机人商量好,让他们把盐运到福州,我们再从那边把茶叶和瓷器卖给他们。城外提盐的百姓,只管让他们回城,到盐仓内提取盐,若有不足的,等从福州城调运盐过来,让百姓再提取就是了。”

唐寅张了张嘴,终于意识到在广州府的事情已经彻底结束,管他娘的广东布政使司,去他娘的盐场,老子不跟你们玩了,后会无期呐。

唐寅眉开眼笑:“还是大人英明,在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……好,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。”

大才子就是大才子,比布政使司那些老顽固想事情要快得多,沈溪大致一说,他就明白其中的关键,眼下只要跟着沈溪到福州城去,安安心心领未来几个月的俸禄就行了,督抚衙门马上会成为闽粤桂三省最有钱的衙门,而沈溪手头上又没多少人,那他唐寅以后就是锦衣玉食,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

沈溪无奈地摇了摇头,笑着往内院去了,让谢韵儿等女收拾行李,准备启程去福州。

这边沈溪和唐寅刚离开大堂,官驿驿丞丁铉从门帘后面匆忙到了侧院,赶紧叫来人叮嘱两句,让其火速去布政使司衙门通风报信。

沈溪这头已经把行李什么的都收拾好,连盐引和之前贩卖盐引所得的银钱也都收拾妥当,正准备装车上路,就见朱起匆忙过来道:

“老爷,跟你预料的一样,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官轿都来了,这会儿章藩台和林臬台正在前堂恭候。”

沈溪在朱起耳边小声叮嘱:“派几个人,去将青衫先生和他的家眷接到安全的地方。”

朱起点头:“是,老爷。”

等一切交待好,沈溪才一脸傲慢地来到正堂,章元应和林廷选以及一众官员少了之前的傲慢,皆起身相迎:“沈中丞,给您请安了。”

沈溪嘴角露出个冷笑:“哟呵,这是什么风,竟将诸位吹到我这小衙门来了?”

章元应陪笑:“督抚大人言笑了,您是三省督抚,自然也是我们广东的父母官,你的衙门是这广东地面最大的衙门,我等前来拜访是应该的。”

沈溪就好像听到一个最好笑的笑话,哈哈大笑:“诸位真是让本官受宠若惊呐!本官先谢过诸位的好意,来到广州府已经有一段时间,叨扰之处还望见谅,以后再见面时,应该是本官领兵前来平息地方盗寇……今日本官就将动身北上,就不劳烦各位了,告辞告辞!”

“别,沈大人……您看,您这说的是什么话?”

章元应这会儿简直要把沈溪当成爷爷供着了,赶紧拉住沈溪的手臂,一脸情真意切地说道,“您这要是走了,朝廷一定以为地方有所怠慢,何况您的盐引之事……不也还没着落吗?”

“下官跟地方士绅和盐商说了,他们很愿意为沈大人分忧,这不……人都在外面候着了,一引盐十四文……哦不对,是二十文。毕竟还要给沈大人留部分作为军饷之用。”

沈溪脸色一变:“听章藩台的意思,本官是要将盐引加价出售咯?那岂不是让本官知法犯法?林臬台,《大明律》中,对于加价出售盐引的罪过,是如何界定的?”

林廷选非常郁闷,这种时候又用得着我了,你背《大明律》比我还熟,怎么不自己说?

林廷选道:“回沈中丞,《大明律·户律》所载,凡客商买盐引勘合,中途增价转卖,买主卖主各杖八十。监临官员者,侵夺民利,革职,杖一百,徒三年!”

沈溪点头道:“章藩台听到了,你这是想让本官知法犯法啊!”

章元应苦着脸道:“那大人,就直接十四文出盐引如何?外面士绅商贾可都等着呢。”

沈溪满脸笑容如沐春风,道:“本官正有此意,不过在诸位到来之前,本官已将盐引悉数售出,诸位下次请早。哦不对,下次诸位请到广东盐课提举司商议买卖盐引之事,本官只负责这一季的盐引。恕不远送,本官这就要走了,告辞告辞!”

第八六五章 网开一面

沈溪执意要走,令章元应和林廷选心头无比恼火,关于沈溪所言把盐引已经悉数卖出之事,他们只字不信。

督抚衙门被他们严密监控,驿馆里也有自己人,里面发生什么事他们一清二楚,今天何曾有人来买过大单盐引?

沈溪明显是要把盐引带去福州城,再在福州城发售,到那个时候,经营广东之地海盐生意的就不再以粤地的盐商为主,而是之前早就想加入到广东盐引买卖中的江赣、浙地、闽地的商贾。

章元应和林廷选对视一眼,最后由林廷选上前说道:“沈中丞,广东地方尚且有许多事务等您处置,不妨等处置结束之后再行离去。”

沈溪笑道:“督抚衙门并不能管辖地方具体政务,本官职责在于剿灭沿海匪寇,如今盐引已售出,本官要从三省沿海之地募集兵马筹备平寇事宜,广东地方事务可就要劳烦诸位多多费心了。”

章元应有些恼火道:“沈督抚既说盐引已售出,为何不见盐商到盐场提盐?”

沈溪怔了怔,道:“章藩台应该问的不是本官,而是盐场和买盐引的商贾。”

“百姓买盐,到如今盐场尚且未放盐,本官想来,就算是盐商买了盐引回去,也不会到广东盐课提举司和海北盐课提举司下辖各处盐场提盐。至于盐商将盐引买回去是准备囤积,又或者是去别处提盐,本官不想多过问。”

沈溪摆明有恃无恐,就是不跟章元应和林廷选商量。

你们压着盐场的盐不放,现在知道我有盐了,马上来跟我讲和,那我这么多日子的辛苦酬劳,谁来给报销?

林廷选语气又变得强硬起来:“沈中丞,这广东盐课提举司和海北盐课提举司的盐引,所提只能是广东地面盐场的盐,这是定规,如何能提领别处的盐?”

沈溪冷冷一笑:“林臬台既要如此说,那本官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了。头两年,有盐商以长芦都转运盐使司旧盐引十七万引免追盐课,每引纳补税银五分,从各盐场提余盐,陛下恩准。”

“此制度一开,两淮、河东等各处盐场皆都仿效。别处可以,本官为何不能用广东盐课提举司的盐引,去提福建、浙江等地盐场的余盐?”

“你!”

林廷选瞪着沈溪,这会儿他已是怒火攻心。

沈溪说的事,在弘治十三年发生。

有不法盐商,通过与寿宁侯张鹤龄勾结,提出用长芦的十七万旧引提各盐场的“余盐”,所谓“余盐”,就是在每年各盐场盐引配额的“正盐”之外的部分。张鹤龄跟弘治皇帝奏报后,弘治皇帝欣然采纳,朝廷从这笔生意中赚取了六万余两银子。

从那之后,旧盐引配额提“余盐”的制度便大开,因国库缺钱,弘治皇帝默许了这种破坏盐法制度方式的存在,朝中不少人对此颇有非议,但这些正直之臣以言官居多,不当家不知柴米贵,下面非议再多,此例在有皇帝默许的情况下从未中断。

此事在《孝宗实录》中多次提及,后世对此也有诸多争议。就当时而言,连户部尚书佀钟等人俱都联名反对,但无可否认,这是化解大明朝国库紧张的一种便宜之策,弘治皇帝在这点上并非是偏听听信外戚张氏兄弟等奸臣建议,只是用了一个非正常手段为国库积攒银子。

而这条不成文的陋习,却为沈溪用广东盐引提别处盐场的余盐,甚至是跟佛郎机人买大批海盐创造了政策依据。

就算广东地方将此事告上朝廷,弘治皇帝照样不会理睬,因为这条制度本身就是弘治皇帝自己定下的,不会扇自己的脸。

沈溪脸色转而变得阴冷,拱手道:“诸位,本官虽然暂时兼盐课提举的差事,负责买卖今年的盐引,但既然今年广东盐场受灾严重,提不出盐来,本官也不勉强。本官会酌情考虑从福建和浙江等地提余盐,待提出余盐后,每大引盐贴补四钱银子的课税,如数返还与广东承宣布政使司,其余之数尽皆上缴朝廷。诸位,请回吧!”

“沈大人不可啊!”

“沈大人,您可不能罔顾我们广东各大盐场的利益啊!”

“沈大人请三思!”

驿馆大堂内顿起喧哗之声。

沈溪这一走,等于是断了广东两大盐课提举司下辖数十个盐场、十余万盐工一年的生计,地方官府可补不上这么大的亏空。到头来,广东各级衙门都要因此遭难,别说是俸禄发不出来,连官位都会不保。

所以,这会儿几乎每个官员,都一脸急切地涌了上来,纷纷劝说沈溪留下。

章元应和林廷选就算之前再嚣张,这会儿气得浑身都在发抖,依然无可奈何。本以为沈溪不过是个十几岁胎毛都未褪尽的小后生,不足为惧,谁知道却被沈溪耍得团团转。

形势变化超出了他们的预料,突然杀出一群有便宜通商权的佛郎机人,而佛郎机人在南洋有自己的盐场,能拿出盐来跟大明做茶叶交易。

就算无佛郎机人,沈溪也可以援引旧例,用广东的盐引去别处盐场提取余盐,令广东布政使司、按察使司、州府县衙以及盐场的如意算盘落空。

沈溪正要回后堂,被章元应给拦了下来,沈溪怒喝:“章藩台这是作什么?难道要强留本官?”

章元应看到周围都是佩刀的士兵,知道这会儿沈溪已经控制住了兵权,跟沈溪动粗那是自取其辱。他赶紧摇头解释:“沈督抚,您说已将盐引卖与他人,却不知是卖与何人,让外面的士绅和商贾,高价买回来,总该可以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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